夏日的午后，我总爱去城郊的动物园消磨时光。那日正巧遇到孔雀馆的饲养员换水，阳光穿过玻璃幕墙斜斜地洒在青石板上，石缝里冒出的三叶草沾着露水。孔雀歪头打量着新来的笼中客——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鸟，灰褐色的绒毛还裹着层薄茧，像初春的柳芽裹着冰壳。

孔雀是动物园最会享受阳光的居民。每当饲养员打开顶棚的百叶窗，它就会踱着方步来到最明亮的角落。阳光在它尾羽的缝隙间流淌，那些原本灰扑扑的绒毛渐渐透出珍珠母贝的光泽，随着呼吸起伏的尾羽像被施了魔法，每根羽毛都泛起细碎的金芒。饲养员说孔雀每天要梳理羽毛七次，我蹲在观察窗前数过，它用喙尖轻啄羽毛的动作，像在给丝绸织锦绣花。

最震撼的莫过于孔雀开屏的时刻。那天正午的阳光格外炽烈，孔雀突然昂起脖颈，尾羽如百褶裙般层层展开。起初只是露出两片翠绿的尾羽，接着整片尾羽像被无形的手撑开，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那些原本蜷曲的羽毛瞬间舒展成扇形，每根羽毛的边缘都缀着虹彩，阳光穿过时折射出七色光晕。最末端的尾羽宽达两米有余，像把撑开的翡翠阳伞，连空气都变得透明澄澈。

但孔雀的美丽远不止开屏。闭屏时它像朵含苞的莲花，灰褐色的羽毛紧贴着身体，低头轻啄食槽里的玉米粒，喙尖沾着金黄的玉米须，像沾了星星的绒毛。饲养员说孔雀是"伪装大师"，当遇到危险时，它们会突然收拢尾羽，瞬间变成灰扑扑的石头雕像，连眼睛都眯成细缝，仿佛在说："看什么看？没见过我啊？"

最让我难忘的是孔雀的智慧。有次饲养员不慎打翻了食盆，玉米粒撒得到处都是。孔雀歪着脑袋观察片刻，突然用爪子拨开围栏的缝隙，把玉米粒一颗颗捡进喙中。它先是用喙尖轻啄地面，确认玉米粒的位置，再像弹钢琴般精准地啄取，连滚落的玉米粒都追着啄食。当饲养员夸奖它聪明时，孔雀却只是昂起头，用尾羽扫过地面，仿佛在展示胜利的勋章。

暮色降临时，孔雀开始梳理羽毛。它把喙伸进翅膀根部，像在给羽毛做按摩。那些原本泛着金光的羽毛渐渐黯淡，直到最后一片尾羽也收拢起来。饲养员说孔雀的羽毛会随着情绪变化颜色，此刻它一定在为即将到来的夜晚感到安宁。夕阳把孔雀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细碎的金色光斑落在它湿润的喙尖，像给这尊活体雕塑镀了层金边。

离馆时我特意绕道孔雀馆。玻璃幕墙外，石缝里的三叶草已沾满夜露，而孔雀正蜷在阴影里打盹，尾羽半遮半掩，像把未合拢的翡翠屏风。饲养员说孔雀的寿命能活到二十岁，它们用开屏迎接黎明，用闭屏守护黄昏，在晨昏交替中重复着生命的韵律。或许动物最动人的地方，不在于瞬间的惊艳，而在于它们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诗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