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真的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紧张得说不出话时，是在初中开学典礼的舞台上。那天阳光刺眼，我攥着写满演讲稿的稿纸，手心沁出的汗把纸页都浸皱了。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片海浪，每张表情都在无声嘲笑我的局促不安。当主持人的目光扫到我时，我慌乱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礼堂里格外清晰。

那天之后，我总在数学课后躲进图书馆最角落的座位。那里有扇半掩的窗户，透过它能看到操场边歪脖子槐树的影子。每当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，我就把草稿纸揉成团投向树影，看它们打着旋儿飘落在积灰的台阶上。数学老师说我像只冬眠的蜗牛，总把自己缩在壳里。可我知道，那层硬壳里裹着个连自己声音都害怕的胆小鬼。

真正打破僵局的契机出现在期中考试后的黄昏。班主任把我的作文本拍在桌上："这篇《槐花落满肩》写得真美，可惜作者永远不敢在课堂上读出来。"我盯着作文本上被红笔圈出的"细腻"二字，突然想起上周值日时，窗台上那盆枯萎的绿萝——原来它早就死了，只是我每天抄写作业时，总在"绿萝"两个字后面偷偷加了个括号，写着"（已枯）"。这个秘密像颗种子，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。

那天我抱着作文本往办公室跑，却在走廊拐角撞见了总在图书馆写生的美术课代表。她举着炭笔冲我笑："听说你写的文字比我的画更生动？"我们蹲在紫藤花架下，她教我如何把"阳光像碎金子撒在作文本上"画成明暗交界线，我则把"槐花落在肩头像星星坠落"的句子写在速写本里。暮色渐浓时，她突然说："要不要试试把今天的对话写成故事？"

那个周末，我第一次把写好的故事塞进班级公众号投稿箱。手指悬在确认键上颤抖了许久，最终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让槐树梢头的麻雀都惊飞起来。当周一早读时，我的故事出现在电子屏上，班长念到"那个躲在图书馆的蜗牛终于爬出了壳"时，后排男生憋笑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。但更让我意外的是，那天下午，那个总在课间偷偷给我绿萝浇水的小胖，竟然红着脸递给我一张纸条："明天中午，能教我怎么写故事吗？"

现在的我依然会在公开场合心跳加速，但已经学会了把紧张转化成笔尖的震颤。上周参加全市作文大赛时，我特意选了篇关于图书馆蜗牛和绿萝的故事。当聚光灯打在身上，我突然想起那个在紫藤花架下写生黄昏，想起无数个在槐树影里修改稿纸的清晨。原来成长就像破茧的蝶，总要经历无数个在阴影中积蓄力量的时刻。

上周收拾书柜时，我发现了那盆枯萎的绿萝。曾经被遗忘的枝叶早已风化成脆硬的标本，却在某个瞬间让我顿悟：有些东西看似永远枯萎，其实早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，默默积蓄着重生的力量。就像那些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写作的夜晚，终会在某个清晨绽放成照亮他人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