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假的第一天清晨,蝉鸣声裹挟着热浪从窗外涌进来。我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手机日历,发现这个暑假居然有整整两个月空白。母亲把行李箱往玄关一推:"去奶奶家吧,她新养了三只小土鸡,正愁没人帮忙喂食呢。"我望着窗外被晒得发白的云朵,突然觉得这个决定像块裹着糖衣的苦药。
推开奶奶家斑驳的木门时,正撞见表弟在鸡窝旁挥舞着竹竿。他背后的竹篱笆上歪歪扭扭写着"2023.7.8",墨迹还没干透。"这是昨天偷跑出去玩时写的。"表弟挠着后脑勺,裤腿上沾满泥点,"我追着野兔子跑,结果摔进菜地里的沟里。"奶奶端着刚熬好的绿豆汤出来,瓷碗与搪瓷缸相碰发出清脆的响,"这孩子,上次是偷摘杨梅摔进鱼塘,这次又..."她话音未落,表弟突然举起沾满鸡毛的竹竿:"奶奶,我保证这次一定..."
暮色四合时,我们蹲在田埂边数星星。奶奶从老樟木箱底翻出个褪色的红布包,里面裹着本泛黄的风筝图谱。"这是我年轻时做的,那时候交通不便,能糊个风筝就能坐上邻村的渡船。"她布满皱纹的手指抚过纸页,"你看这双面画,正面是龙,背面是凤凰。"表弟突然蹦起来:"我可以用3D打印笔复刻!"他掏出个银色小盒子,幽蓝的光映亮他兴奋的脸庞。
第七天清晨,全家被鸡鸣声惊醒。表弟举着手机冲进厨房:"快看!土鸡们自己会啄开食槽盖!"奶奶端着粗瓷碗笑得直不起腰,晨光中她银白的发丝像撒了层糖霜。我蹲在鸡舍旁观察这些"小管家",发现它们啄食时总爱排成整齐的队列,像支训练有素的仪仗队。
立秋那天,我们带着自制的纸鸢来到村口老槐树。奶奶把熬了整夜的芝麻糖浆抹在竹骨架上,表弟用3D打印笔在风筝上扫描了家族老照片。当"凤凰"扶摇直上时,老槐树上的麻雀突然集体振翅,在暮色中划出银亮的弧线。"奶奶,我们好像在给它们送信。"表弟指着天际渐散的鸟群,我忽然明白,有些传承比风筝线更坚韧。
归途的列车穿过层层山峦,我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,想起奶奶教我辨方向时说的话:"看云的影子,像不像老鹰的翅膀?"车厢里飘着表弟带的桂花糕香气,我摸出笔记本,把那些沾着鸡毛的黄昏、沾着糖霜的晨光、沾着麻雀翅膀的黄昏,都折成小小的纸船,轻轻放进记忆的河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