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后排的阳光总是斜斜地照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，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，像无数细小的星辰。每当张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教室，我总会下意识挺直脊背，因为我知道她今天又会从课本里挖出什么惊喜。

那是初二开学第三周，数学课代表小林突然把半张草稿纸揉成团扔向讲台。张老师弯腰捡起纸团时，我看见她耳尖泛起的绯红比窗外的梧桐叶更鲜艳。后来才知道，那张画满涂鸦的纸里藏着小林父母离异的隐痛。那天课后，张老师把我留在空教室，用三角板在黑板上画了道函数图像："你看，坐标系里每个点都有存在的意义。"她转身时，我瞥见她袖口沾着的粉笔灰，像落在雪地上的星屑。

期中考试前夜，我蹲在走廊啃着冷掉的煎饼，数学卷子上的几何图形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。张老师抱着保温杯经过，看见我发抖的肩膀，突然蹲下来与我平视："记得你小学奥数比赛时，用乐高积木摆的辅助线吗？"她变魔术般从帆布包里掏出彩色积木，我们蹲在水泥地上重构那个被遗忘的模型。晨光刺破云层时，积木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帆布鞋，而我终于看清辅助线背后那个优雅的证明。

最难忘是去年校庆，张老师作为特邀讲师在礼堂演讲。当大屏幕播放她年轻时在山区支教的照片，她突然哽咽："有次暴雨冲垮山路，我背着生病的学生走了十里泥路。"台下响起零星掌声，我看见前排的数学老师悄悄抹了抹眼角。散场时她拉住我，把一枚刻着"知行"二字的铜制书签塞进我手心："真正的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，而是点燃一把火。"

此刻我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，她正在批改作文，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肩头织出金线。张老师听到动静抬头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："又来偷看我的粉笔字？"她笑着指向办公桌上的相框，照片里我们六个学生举着"张老师万岁"的标语，背景是数学实验室斑驳的墙。玻璃相框边沿有道细痕，是去年冬天我打翻咖啡时留下的，张老师用金粉笔细心描过，像给伤口系了枚勋章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轻轻带上门。走廊尽头的公告栏贴着新学期的课程表，张老师用红笔圈出"数学建模工作坊"，旁边画着个跳着踢踏舞的卡通小人。晚风掠过窗台，卷起她未合拢的教案，扉页上钢笔字遒劲有力："教育是让每个灵魂找到自己的坐标系。"这句话在暮色中微微发亮，像无数年前那个函数图像里，终于找到平衡点的那个完美切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