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青石小径上，斑驳的光影里浮动着细碎的尘埃。一只灰毛狼蹲在溪边啃食青草，忽然听见芦苇丛中传来细弱的叫声。它循声望去，只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羊正用角顶开被淤泥掩埋的嫩草，浅褐色的眼睛里盛着溪水般澄澈的光。

这是森林东边的青苔坡，每逢雨季涨水，狼群就会暂时退到这片相对安全的区域。灰毛狼的右耳缺了个豁口，那是去年冬天被老狼王咬伤的痕迹。它叼着半截啃剩的野胡萝卜，想起三天前遇见的那个人类猎人留下的铁夹子，后颈的毛便不自觉地竖了起来。

"小羊羔，你的角怎么缠着藤蔓呀？"灰毛狼故意压低声音，尾巴尖在芦苇丛里轻轻晃动。小羊抬起头，湿漉漉的眼睛里映着狼的轮廓："是上游的洪水冲来的。"它用角小心地拨开缠住右前蹄的菖蒲，露出被泥浆浸透的蹄子。

狼的瞳孔微微收缩。它记得这种紫红色的水草只在涨水时才会漂浮，而溪水已经三天没涨了。当小羊弯腰去喝水的瞬间，狼的利爪已经抵住了它的后颈。白雾般的奶香在狼鼻尖萦绕，它忽然想起母亲曾说过，羔羊的奶香味能让人丧失判断力。

"别动！"狼的獠牙刺入小羊的喉咙，却在触及血肉的刹那僵住了。小羊的瞳孔骤然放大，四蹄在溪水里疯狂刨动，浑身的毛都炸成了蒲公英。灰毛狼这才发现，自己咬住的位置不对——羊羔的颈环上系着根褪色的红绳，末端系着块刻着"云朵"的鹅卵石。

记忆突然翻涌。十年前那个暴雨夜，老狼王叼着同样的颈环冲进狼群，对着满地血泊咆哮。它记得云朵妈妈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，把颈环塞进襁褓里，而襁褓上绣着"莫信狼言"。狼的喉咙泛起铁锈味，它松开嘴，看着小羊抖落肩头的草屑，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。

"我叫灰毛，这是我的领地。"狼的尾巴低垂，露出脊背上一道新月形的伤疤，"从今天起，你每天来溪边喝水，我会提醒猎人设下的陷阱。"它把叼着的野胡萝卜放在石头上，转身走向芦苇荡，枯叶在身后发出细碎的摩擦声。

小羊愣了半晌，才伸手拨开溪水中的浮萍。水底沉着半截折断的木棍，棍子末端还缠着根褪色的红丝带。它忽然明白，云朵妈妈留下的不仅是颈环，还有整个森林的信任。当夕阳将狼的影子拉得老长时，小羊用角轻轻碰了碰狼的后背，溪水泛起一圈圈涟漪。

从此每逢正午，青苔坡的狼群都会收到青草编的草环，里面裹着晒干的蒲公英。灰毛狼学会了用松针给幼崽编颈环，每当月圆之夜，它总会对着溪水练习说话："别信狼言。"而小羊的角环上，永远系着那块刻着"云朵"的鹅卵石，在风中轻轻摇晃，像一尾永不沉没的星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