暑假的第一天清晨,蝉鸣声裹着热浪从窗外涌进来。我揉着惺忪睡眼打开手机,发现妈妈发来一条消息:"暑假去外婆家住半个月吧,你表弟刚上幼儿园,正好让他和表哥玩。"我立刻回复确认,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对话框,心里涌起一丝期待——那个位于皖南山区的老宅,已经三年没回来了。
车转过最后一个发卡弯时,表弟突然指着窗外惊呼:"哥哥快看!"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漫山遍野的毛豆藤正攀着竹架疯长,翠绿的叶子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。外婆站在田埂上挥动蒲扇,银白的发丝被山风撩起,像株倔强的老竹。我跳下车,表弟已经跑得不见人影,只听见他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。
老宅的青砖墙还带着经年累月的苔痕,木格窗棂上垂着外婆手编的竹帘。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正撞见奶奶坐在天井里择豆角,竹篮里堆满碧绿的菜蔬。她抬头看见我们,布满皱纹的眼角漾开笑意:"来啦?快把行李箱搁在堂屋。"屋檐下的燕子巢里探出两只雏鸟,歪着脑袋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"新邻居"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成了外婆家的"小帮工"。清晨五点被鸡鸣吵醒时,总能看到奶奶端着竹簸箕在菜园里劳作。她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辣椒:"朝天椒是青皮转红的,线椒要选细长的。"我学着用竹篾编菜筐,手指被细竹刺扎得通红,却总也编不出外婆那般圆润的边角。表弟在竹架下搭了个"秘密基地",用竹竿和麻绳支起简易秋千,每天放学就冲过来和我比赛谁荡得高。
最难忘的是那个暴雨突袭的傍晚。乌云像打翻的墨汁在天际晕染,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。外婆从灶间端出蒸笼,揭开盖子是冒着热气的艾草团子:"快趁热吃,雨后山洪可能冲垮后山的路。"我们挤在堂屋的八仙桌旁,雨声、蒸笼的热气、外婆絮絮叨叨的叮咛,混在一起织成记忆的网。
周末的清晨,我们常去后山探险。表弟举着自制的"登山杖"(其实是竹竿绑树枝),我背着装满野果的竹篓。沿着蜿蜒的溪流走,能看见成群的白鹭掠过水面,芦苇丛中偶尔惊起一窝刚破壳的雏鸟。在半山腰的岩洞前,我们发现了几簇罕见的石斛,表弟兴奋地用狗尾草编了小篮子装起来。外婆说这是山神赏赐的灵草,要我们小心养护。
离别的前夜,全家人围坐在堂屋的火塘边。火光在奶奶的银镯上跳跃,映出她眼角的细纹。"城里吃不到这么甜的西瓜,"外婆把半个冰镇西瓜切成月牙状,"要记得按时吃饭,别学你爸当年饿得胃疼。"表弟突然从背后变出个用玉米叶包的"礼物"——几颗沾着泥土的山核桃。我摸着核桃粗砺的表皮,想起白天他教我用竹刀削梨时笨拙的模样。
返程的列车启动时,我站在站台上回头望。老宅的轮廓渐渐模糊,只有屋檐上的风铃还在叮咚作响。山间的蝉鸣依旧喧嚣,却不再像记忆里那般刺耳。背包里装着奶奶塞的腌菜坛子和外婆手写的《山间草木记》,那些关于石斛、苍耳、野菊的笔记,让我突然明白自然给予的不仅是风景,更是生命最朴素的智慧。
暮色中的火车缓缓驶入隧道,我翻开那本泛黄的笔记本,在空白处写下:"下次暑假,我想带显微镜来观察山间的蚂蚁。"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与记忆重叠,仿佛看见自己正提着竹篮,和表弟在晨雾中追逐一串蹦跳的泥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