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室的玻璃窗蒙着薄雾,我正低头擦拭黑板槽里的粉笔灰,忽然听见后排传来椅子翻倒的声响。转身望去,李老师正弯腰帮王浩捡起散落的课本,她灰白的发丝在晨光中微微发亮,这个画面像一粒种子,在我记忆的土壤里生根发芽,逐渐长成一片绿荫。
那是初二开学第一天,我攥着转学证明站在走廊尽头。李老师抱着作业本匆匆走来,深秋的梧桐叶在她肩头簌簌作响。"新同学对吧?"她将作业本放在讲台上,指尖划过我名字旁的"转学生"三个字,"先别急着交作业,我带你去办公室。"穿过三间空教室时,她突然停住脚步,指着窗外:"看见那棵歪脖子树了吗?它被雷劈过三次,现在每年春天都开满樱花。"
这个细节让我想起自己总在数学考试中失利,像那棵被雷击的树,始终无法挺直腰杆。李老师把转学证明折成纸飞机,轻轻放在我手心:"每个错误都是重新出发的起点。"那天傍晚,她陪我在操场走了两圈,晚风掀起她藏青色的衣角,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班主任也会像学生一样,在体育课上偷偷练习跳绳。
期中考试后的黄昏,我躲在器材室抹眼泪。月考成绩单上刺眼的分数像把尖刀,将转学后始终如履薄冰的焦虑剖开。忽然有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,李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她变魔术般掏出一包水果糖,糖纸上的金粉在暮色中闪烁:"记得你说过喜欢橘子味的?"我吸着鼻子抬头,看见她眼角的细纹在夕阳里泛着琥珀色光泽。
"当年我高考失利,班主任每天变着花样往我课桌里塞零食。"她剥开一颗橘子塞进我嘴里,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,"后来发现,最有效的鼓励不是讲大道理,而是记住每个学生的喜好。"那天起,我的课桌里开始出现匿名包裹,有时是手绘的数学公式便签,有时是裹着锡纸的巧克力,每份礼物都用"转学生专用"的标签封装。
毕业典礼那天,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。她从抽屉里取出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张泛黄的纸条,每张都记录着我不同阶段的考卷分析。"这是你每次月考后的评语。"她轻轻展开其中一张,1999年的钢笔字迹依然清晰:"数学进步5分,建议加强几何辅助线训练。"我突然发现,原来她早就在默默记录我的成长轨迹。
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细密的光栅,李老师将铁盒放进我的掌心:"教育是场温暖的等待,每个孩子都需要属于自己的花期。"铁盒里还夹着片干枯的樱花,花瓣边缘泛着淡粉色,像极了那年春天她指给我看的那棵歪脖子树。
如今每当我经过母校,总能看见那棵老树在春风里舒展枝桠。树干上缠绕的爬山虎新绿欲滴,而铁盒里的纸条早已被时光镀上包浆。那些被反复修改的分数、匿名包裹里的甜食、藏在评语里的期待,最终都化作我生命里的养分,让我懂得教育不仅是知识的传递,更是用生命温暖生命的修行。